【玄亮】【地府AU】章武(2022.11.7)

-继续尝试一些很新的叙事方法

-完整地捋一下本系列里玄亮的地府重逢,算是之前故事的总集篇


乐竟为一章。歌所止曰章。

武定功戢兵。故止戈为武。


    你会不会思考人生的意义?我会。

    等等,别露出那样的表情,你在想,“提出这莫名其妙问题的到底是谁”对不对?

    失礼了。请允许我自我介绍,我的名字叫章武,没有姓,没有字,也没有号。或者,你可以像我的两位主人一样,叫我章武剑。

    是啊,我是一柄剑,那又怎么了?

    喂,下来,别踩在我身上!也太没礼貌了吧!什么?你说我是死物而你是活物?这话可不对,既然你能看到我,说明你也成了阴间的住民。

    唉,可怜的小燕子,你现在才发觉吗?看你羽翼未丰的模样,恐怕是不小心从鸟窝边缘落下,摔得粉身碎骨了吧。我记得,燕子的魂灵会在世间游荡,呼唤着同伴一同飞往黄泉。放心,我会帮你留神的。

    嗯哼,那当然,我是一柄了不起的剑。你见过其他会读心还会说话还有“灵魂”的剑吗?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——呃,你问我为什么被挂在树上?啊哈哈哈哈……我那位比较大大咧咧的主人随手把我挂在这,又因为另一位主人的邀请出了远门。我猜他俩现在应该第一万次地站在未央宫遗址前怀念往事,把我忘得一干二净。很可惜,我没法跟人类交流,只能待在这看看风景。

    哼,想笑就笑吧。一柄被主人忘记,许久才出鞘一次的剑,很好笑,对不对?哈,“人生的意义”,我当然问得出口。我来告诉你,比起在战场上尽到本分,现在这样被忘记才是我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年轻的小鸟,你当然不能理解这话的含义,还是让我解释一下吧。别把头蜷在翅膀下,我要说的话也没那么无聊。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。

    最初,我只是一块石头,所有剑的一生都是从石头开始的。只不过我比较特殊,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意识。用比较玄乎的话来说,大概是汲取了天地之灵气,日月之精华……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吧,不太重要,这不是故事的重点。

    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。我被开采出来,炼出身体里叫作“金属”的部分,烧成滚烫的液体,倒入模子,敲打,削磨,装饰,最后开刃,成了今天的模样。实际上最初的我被分成了八份,不过我更喜欢称乎其他的剑为兄弟。唉,但也不重要了,他们都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不用安慰我,这是我们死物的生存之道。是金铁还是剑刃没有本质的不同,只是上天好巧不巧地给了我一个能伤春悲秋的意识。我的身体也早同兄弟们一样,化为尘土消失殆尽了。

    我们八兄弟,是我现在的主人之一送给他七个朋友的礼物,而我是被送到另一个主人手中的礼物。啊,对不起,好像有点难懂。我换一种说法吧,那位赠剑的主人叫刘备,而收下剑的主人叫诸葛亮。你听说过他们吗?没有?他们在人类世界可是很有名的哦,是不是能感受到我的伟大了?也没有?好吧好吧,找你问这个问题是我的错。

    不过我更喜欢叫他们玄德和孔明,他们的表字。你又不懂了?这是很早以前人类世界的规矩,对尊敬的人或是亲密的人才这么称呼。嗯,我当然很喜欢他们。

    继续说我的故事吧。我们兄弟八人都叫章武,是由玄德起的名字,孔明题的字,铭文刻在剑身上。玄德那时候是皇帝——啊,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,看来不需要我解释了。没错,其余的七人是他的臣子,准确来说,三位是他的孩子,四位是他的友人,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。

    章武,这也是他的年号,象征着属于他的时代。我能理解他赠剑的含义,他想把期待与感谢的心意传达给对他最重要的七个人。我对其他章武剑的感情……或许也是受了他的影响。是啊,我没有将他们看作陌路人或是分身什么的,我们是家人。

    就在我成为章武剑后不久,一位兄弟就永远消失了,我听说他折断在战场上。接着是另一位,因主人的死而被永远尘封。再后来是玄德手里那一柄,在大战之后卷了刃,已经没法修复。很久之后是另一位将军持有的那柄,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结局。再到更久之后,未经沙场的那三位兄弟也消失在历史之中。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消失的了,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。

    看到我剑鞘上的白玉了吗?我本该是一柄装饰用的礼仪剑,就像玄德送给他孩子们的那样。他与其余三位兄弟都是将军,自然需要拼杀的剑刃,而孔明是负责管理后方的文臣——这样说也不太对,他也是一位将军。不过玄德那时的意见是这样,孔明基本不会踏足战场,所以他想打造一柄华丽的礼仪佩剑。但是孔明持反对意见,他不喜欢那些繁杂的装饰,更想要有实用价值的东西。他们讨论了很久,最后把意见结合起来。所以我的剑刃是厚重的八面形制,而剑鞘则是红木与白玉。一柄既能彰显威仪,又能上阵杀敌的剑。我确实是兄弟里最特殊的那个。

    孔明很喜欢我,他从来不说,但我知道,那时候他身边的人也都知道。得到我后,他从没选择过别的佩剑。不需要佩剑时,他把我安放在桌案旁的剑架上,工作时总能看到我。那时我还不太理解人类世界的事物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每晚表情的变换。有喜悦,有忧愁,有焦虑,有释然。偶尔他也会陷入沉思,将笔搁置在一旁,托腮盯着我发呆,最终总会想出些办法,继续奋笔疾书。

    直到那个晚上。相府的大门被带来急报的信使敲响,孔明披衣走出卧房,在灯光下把信中的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,最终呆滞地垂下手,久久无言。

    那一晚之后,他也再没真正睡着过……唉,这都是后话了,不提也罢。

    那时是三更天,收到信后没多久,孔明就离开了,没带上我。我想他去的地方是不需要繁杂的礼仪的。几乎半年后我才重新见到他。我所在的书房,他总要亲自打理,不让家仆挪动东西,而我更是其他人不能碰触的。他再次回到书房时,我的身上已落有一层薄灰。他仔细地擦拭着我,而后拔出剑,望着他亲笔写下的铭文,突然流下了泪。

    后来,我才从家仆们的交谈中得知,玄德已经不在了。对……他死了,孔明去了很远的地方见他最后一面,听他托付一些事情。那些事情中很大一部分与我有关,我是说,战争。

    作为一柄剑,我很兴奋,我还从未真正意义上出过鞘,杀过人,见过血。当孔明把我重新佩在腰间,下令进军时,我感到我的意义终于要实现了。

    他曾向南进发,与那些奇怪的山野住民打交道,后来更多的是向北走,与那些打着不同旗号的将领抗争。孔明是个谨慎的人,他的指挥风格向来稳重,从未有敌人能接近他的身侧,逼他亲自动手,而我也因此从未出过鞘。但他不在战场时,也未曾像往日那样,抽出我观赏把玩。他没有心情,也没有时间。我身体上的“章武”二字仿佛会刺痛他,他不愿意看。

    我的心情谈不上失望,我对渴饮鲜血没什么执着。但我确实很担忧。我们不断向北进发,又退回原地,孔明在一天天消瘦下去,我感受到他体内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。直到黑白无常真的出现,我不详的预感变成现实。

    啊……当时的场景可真是精彩,或者说……凄惨。孔明在中军帐中小憩,魂魄便悠悠出窍,看见等候的黑白无常。那二位告诉孔明,他寿数已尽,该放手人间,前往酆都。孔明皱着眉,一言不发,接着睁眼醒来。他……凭着意志重新回到了躯壳里。

    那之后他更没怎么睡过觉,就算有,也并不安稳。黑白无常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旁,他能看见,却视若无睹,继续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。我们继续向北,碰壁,折返,再次向北,直到三年后,在一个叫做五丈原的地方,他终于倒下了。他握着我的剑柄,望向傍晚的天空,在帅旗的猎猎响声中死去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我也在思考我的人生与孔明的人生。我的结论是,没有意义,一切都那么空虚而没有意义。从未出鞘过的剑,从未登上过典礼的礼器,我在这场失败的战争中沉寂,将与我的兄弟们一样,最终锈蚀腐坏,化作尘土。

    但此时此刻我被挂在树枝上晃悠——唉,真可惜,本来故事还能多些悬疑感。好啦,打起精神,这确实是个令人难过的故事,但还远没到结局呢。

    我讲到哪儿了?对。孔明死后,我没料想到的事有三件。一是,我竟然也有了“魂魄”,以灵体的形式被孔明继续握在手中。二是,他仍不愿意去酆都。三是,他请求黑白无常把我归还给先帝——也就是玄德。

    你问我料想到了什么……呃,哈哈哈……确实,所有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。那时我还不那么懂我的主人。

    第一点由黑白无常解释了,我本来就带有灵气,三年来他们鬼差的阴气也引得我有了形体。第二点我或多或少也能理解,他说他要在汉中见证他后继者的胜利归来。第三点我当时无法理解,我有些恐慌,不想从他身边离开。没有我,还有什么东西能保护他呢?他递出我的时候犹豫了片刻,我听到了他的心声。他说,他不配拥有我,是先帝看错了人。

    纵使心中有千万种抗议,我也只是一柄剑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黑白无常很尊敬孔明,见他心意已决,便接过我,带我往成都的方向飞去。那是玄德坟冢所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嗯,你说得对。从玄德去世到孔明离世,中间过去了很长时间,准确来说是十一年。玄德应当早就去了酆都转世轮回,黑白无常也只准备将我放在他的坟前。所以这是第四件出乎我意料的事,他居然还在。从酆都返回人间,因力量衰弱被困在坟墓前,甚至还被恶鬼啃食着心智,但他依然在。没有离开,也没有消失,如他生前一般固执。

    我能感受到黑白无常内心的悲伤,然而他们有更重要的职责,世间还有成千上万的鬼魂等着他们。所以在玄德颤抖着接过我后,他们相顾无言,低着头消失在雾霭里。

    我当时能做到的唯一的事,是帮这个可怜人结束漫长的折磨。说实话,以我对生前的他的了解,这不像是玄德能做出来的事。但从酆都重返人间,又接受十一年折磨的痛苦是我无法想象的,所以我能理解他的举动。他抽出我,架在脖子上,我的心中也满溢悲哀,出鞘后的第一件事竟是结束我爱的人的生命。

    什么?你说前天看见他半夜三点哀嚎着摔了手机,把你吵醒了?啊没错,那位就是玄德,后来那位被他抱住的人是孔明。你别着急,让我慢慢讲。哎呀……我保证后面的故事没那么伤感了好不好?你看他们两个人,哦不,两个鬼,现在不是好好的?

    坐好,从我身上下来。唉,不下来也行吧。要不要继续听?那好,我接着讲。

    玄德当然没有作为鬼再死第二次,附在他身上的梦魔倒是被我轻松杀掉了。跟在孔明身边,我多少也学会了一些东西,比如谁是好人,谁是坏人。虽然人间的事往往没那么简单,没有绝对的好与坏,时常把我弄得糊涂。但有一点我很清楚,救孔明与玄德,不需要理由。

    嗯,作为剑,我自然会服从主人的命令。嗯?我有两个主人,万一他们的命令完全相反怎么办?噗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抱、抱歉。这个问题确实很好笑啊?就算太阳哪天从西边出来,他们也不会理念相悖的吧?

    喂,你怎么这么坏心眼,他们两个我自然是都喜欢的。硬要选一个?我拒绝选择。小鸟,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?坐好,别问我这种讨厌的问题了。

    玄德能够得救,也不全是我的功劳。如果他真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境地,无论什么人都救不了他。他是个坚强的人,无论何时都是。

    哼哼,接下来讲述的,就是我最伟大的英雄事迹了。玄德清醒过来之后,满心焦急。黑白无常告诉了他孔明的事,他想见孔明一面,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我呢,用尽了全身力气,一边发出光芒,一边挪动身体,指出汉中的方向。不枉我煞费苦心,玄德很快就懂了,接着想都没想,带上我便踏上了寻人之路。

    上路之后,我反而后悔了。并不是后悔带玄德走这么一趟,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,路上又蛰伏着众多妖魔,我很害怕他会在半路倒下。这一路上,我几乎没入过鞘。玄德时刻把我握在手中,提防潜伏的危险,休息时也是如此。我也尽可能地用力量保护他。还记得孔明最后想的事吗?他总会因为那场失败的战争而自责。玄德根本连一点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,他路上想的唯一的事就是再见孔明一面。唉……这两个笨蛋。

    这么说主人不太好?可是他们就是很笨,不止在这一件事上。后来的一千多年里我天天能听到他们的心声,听得我都觉得腻了,他们居然还不知道对方也对自己有意思?直到上个月他俩才终于明白过来。要不是因为公嗣来了,这两人估计还能憋个三五个世纪。

    唉,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。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?不是啊,他俩表白或是不表白有什么影响吗,不是照样该怎么腻歪怎么腻歪?我是说公嗣,他活着的时候,居然把我的兄弟弄丢了。弄丢了!气死我了!要不是因为他已经深刻反省了,我才不会原谅他呢。

    有点跑题了,继续讲以前的事吧。不过,似乎也没什么有趣的故事。我和玄德步行半个月,终于艰难地来到了汉中定军山下,孔明的坟冢边。他自然是在那里的,但他不愿意见玄德。

    你要猜后来发生的事?那你说。当然,他们和好了。嗯……没错,孔明的理由是,他没完成玄德托付的事,内心有愧。那再猜猜他们怎么和好的?你绝对想象不到。不是,都不是。实际情况是,玄德抱着我坐在封土堆的一头,而孔明坐在相反的另一头,两个人背对着背,杵在那抬头看星星,明明只间隔两米,却谁也见不着谁。然后,过了一会,他们就和好了。是不是很神奇?

    我没骗你,这就是实际发生的事。我想,他们两人都对另一方过于了解,知道对方有多么关心自己,他们只是自己不能原谅自己。当他们站在一起时,两个人心中空缺的部分就被补齐了。根本没有什么执念阻隔在他们中间,阻隔他们的,是失去对方时内心的空洞。

    后来的事情更精彩呢。你或许不知道,鬼魂在人间十分脆弱,阴气与阳气相克,鬼魂不能久居。所以十一年来玄德只能待在他的墓前,孔明死后也一样。他们在聊完生前的闲话后,第一个讨论到的就是这件事。那时候他们二人没有现在这么乐观,心里都很阴郁,想着做错了的事,都觉得自己不配轮回转世。所以去酆都这个选项很快就被否决了。第二个问题是,他们要不要分开?毕竟他们的坟墓不在一处,无论去哪边,总只有一人收到庇护,另一人只会在折磨中日渐衰弱。

    哦,你知道勉县也有个武侯祠的事,是你的母亲讲给你听的吗?没错,和这里一样。但它在孔明死后第二十九年才建成,玄德来到定军山时,那里只有一座坟墓。所以,孔明想把玄德送回成都,祠堂总比荒野能多些保护。而玄德坚决不同意,说要陪他待在汉中。反正,这也是一场没有意义的争论。每当玄德铁了心要做什么的时候,任何人都劝不回来,包括孔明。而孔明的做法呢,就是同意他的意见,再默默解决一切后顾之忧。

    小鸟,希望你能转世为人,听听孔明的事迹,他是一个伟大的人。他死后,来祭拜的百姓延绵不绝,为了维持秩序,官府甚至下了禁止令,但偷偷祭拜的人只增不减。武侯墓前的香火一直很旺盛,孔明很快就恢复了力量。一开始,他总是惭愧地说自己受用不起,后来他找到了用法,那就是把一大半的香火灵气都传到玄德身上。哈,你又猜对了。玄德发现之后,每次都坚持把灵气还回去,简直像是两个赌气打架的孩子。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这样。

    是啊,鬼魂的灵气岂有随意赠与或是轻松接下的道理,这做法简直像把两具肉身强行缝合在一起那么荒谬。总有一天,要么是孔明成为了玄德,要么是玄德成为了孔明,其中一个意识必定会消散。按常理而言是这样,不过,我已经习惯他们很特殊这件事了。所以,就像你看到的那样,他们就是他们,从没变过。

    哈哈,到底是水流进鱼的体内,还是鱼融进了水流中呢。讨论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,对吧。

    后来的事情就比较乏味了。他们的国家最后灭亡了,但这并意味着战乱的结束。脆弱的和平十分短暂,往后的日子,是战争、战争、还是战争。战乱持续了几百年,满地都是酆都来不及收容的魂魄。活着的人连自己的生存都没法保证,哪有多余的心思顾及死去的人呢。所以孔明与玄德门前的香火逐渐冷落。他们不在意这个,每天只忙着在鬼怪手中救下魂灵,或者安排魂灵在自己的祠堂内暂住,提供微薄的庇护。那时候的我可忙了,有时被孔明、有时被玄德握在手中,剑刃钝了就用灵气修补回去。不知多少妖魔倒在我的刃下。

    你还记得吧,我生前的遗憾是从未真正上阵杀敌过。但当我真正被物尽其用时,情绪便从兴奋逐渐变为厌恶,再到深深的厌倦。战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,纵使我再怎么锋利,也无法除尽世间所有邪恶。我很失落,但玄德与孔明没有,他们那时力量衰微,但仍在无休止地战斗下去。

    忘记告诉你了,鬼魂有一个小小的特权,可以在“属于自己的地方”任意穿梭。放在孔明身上,意思就是,他能在自己的所有祠堂间瞬时移动。没错,那时他的祠堂数目远比现在多得多,可以说是遍布天下,因此他们的战斗从来不限制于蜀地,即使人间无人知晓,这片土地上的各处也确实都留有他们的身影。

    唉,没办法嘛,以前的日子就是这么令人难过。那我给你讲点有趣的吧。现在他们两个人能移动到的地方可不止祠堂,毕竟几乎全世界都惦记着他们呢。他们第一次带着我来到美国时,那表情真的太好笑了,比在东南亚和欧洲时更好笑。啊……我忘记了,如果你还活着,未来也本该飞过这些地方。对不起,是我不好,我不说这件事了。

    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就是这样,全世界的历史也都是这样。后来的一位伟人说过,“所谓和平,不过是两次战争之间的时日。”没什么时候能有永远安宁的日子,也没什么时候战火永不停息。你听说过玄德曾说过的那句话吗?“勿以恶小而为之,勿以善小而不为。”他们只是在尽力做到能做到的事,为人间减少那么一丁点的痛苦,再带来那么一丁点的快乐。我也一样。

    生命与死亡本就是个轮回,对吧?总有一天,你也能真的展翅翱翔,去你想去的地方。你问孔明与玄德该怎么办?哎呀,年轻人,我说的轮回可不仅仅是转世轮回。你往高处的树梢上去,看看墙外的车水马龙。这城里的努力活着的每个人都是玄德与孔明的继承,是他们的延续。算啦,这种道理你恐怕还听不懂。

    还有什么能讲的……啊,他们正式住在一起的故事。我记得清清楚楚,洪武二十四年,那位年轻的蜀王拜谒过玄德与孔明的祠堂后,下令将二者合并。这意味着他们俩能从大半天都待在一起变成一整天都待在一起了。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重大的意义,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,只是玄德或是孔明向对方讨剑时能少走几步路罢了。但对于他们而言,这件事很重要,以至于两个人都满心忧虑地吵了架。

    吵架之后,孔明生气地回到汉中,而玄德又带着我像一千年前那样去找他。我一点都不着急,要是他们真的关系破裂,那孔明就不会留下我为玄德指路了。唉,他俩闹别扭也这么为对方着想,挺好的。但是能不能也为我着想一下,走这么一趟,我真的很累啊。

    这件事之后,孔明就不怎么拿起我了。我觉得他是开窍了,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看玄德舞剑的样子。不过更多是因为在和平年代妖魔力量衰微,以他在人间的名望带来的力量,斩妖除魔根本用不上我吧……失落?我没有失落。我说过吧,有了我之后,他从没选择过别的佩剑,直到今天都是这样。

    再后来,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变成了现在你所熟悉的模样。酆都的样子也随着人间来了一次大翻新,以往低效的传统被更高效的管理系统替代,再加上现在一年比一年更低的死亡率,玄德与孔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事可做了。

    呃……对,这就是我被晾在树上的理由。你抓着这点不放了是吧?啊啊啊啊啊,烦死了!都是玄德的错,孔明总是生怕我磕着摔着的,甚至为我做了更稳固的剑架。如果真能同他们对话,我可得好好埋怨一顿。

    你现在懂了吗?我所说的我人生的意义。作为礼器,我的作用是彰显地位。作为兵器,我的作用是劈砍屠戮。而这两样事物背后的东西,从世界上消失才最好。我很乐意见到玄德与孔明凑在一起,对着电脑屏幕有说有笑。这比他们必须一人站立一人跪下,为军国大事忧愁得夜不能寐的日子美好的多。无论何时我都愿意保护他们,但我更希望我的保护是一种多余,就像现在这样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名字的含义。乐竟,止戈。这也是我两位主人的毕生追求。我曾认为终结毫无意义,而他们告诉我终结后才是一切的开始。

    啊,我看见头顶半透明群鸟的身影。是你的同伴,对吗?飞吧,小小的燕子,这并不是你生命的结束,而将是你的新生。

—end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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