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地府/转世AU】猫的报恩(2022.10.25)

-有玄亮、费董cp要素提及,但是浓度不高

-没有全名的都是原创角色,想写点小人物的故事

-地府的设定全是我流自设瞎扯,完全不靠谱

-“老爷”是明代才有的称呼,好像没记载汉代平民跟奴隶怎么称呼贵族的,就让它穿越一下吧


【1】

    “喵~”

    我带着轻快的脚步在灌木丛间迈开步伐。万里无云,凉风阵阵,心情也跟天气一样晴朗清爽。

    “哇!是猫咪耶,好可爱!”

    我转向声音的方向,果不其然,是两个年轻人。他们一个拿出手机开始拍照,另一个蹲下身向我伸出手。见怪不怪了。我转回头,甩了甩尾巴,继续赶路。

    “啊,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吓到它啦,野猫很怕人的呀。”

【2】

    没错,我是一只猫,任谁来都会这么说。

    “嚯!好大一只黑猫,油光水滑的!”

    这是街口的老头子对我的评价,我心里挺高兴。这一身黑亮黑亮的好皮毛,我是十分喜欢的。作为一只猫来说,还不错。

    但如果我说我是人呢?

    我跟大老爷这么说的时候,他蜷成一坨,头都没抬一下,然后懒洋洋地回复:“老黑,要不要照照镜子?”

    “镜子是什么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嗨,我说你就不是个人!”

    “去你的,你他妈骂谁呢!”

    大老爷灵巧地翻了个身,搞得我扑了个空,只啃到一嘴尾巴毛。我骂骂咧咧,嫌弃地吐了几口。大老爷倒还是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别急,别急。现在跑去大街上,谁能听懂你在说什么?你就是猫,我也是猫。咱们该吃就吃该喝就喝,继续过日子就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呸。”

    我还是踹了他一脚,然后继续觅食了。

【3】

    大老爷是只肥的要命的橘猫。用他的话来说,他是这块的头儿,但实际上,从没有猫听他发号施令。只是大老爷确实很聪明,他告诉我,这个地方叫“学校”,每天会有很多叫“学生”的人走来走去,而这群人,最喜欢投喂我们这种流浪猫。住在这里,吃喝准不愁。

    “这个‘学生’是个什么东西?”我尝了一口据说是“学生”放在这的棕色小颗粒,口感怪怪的,不过味道确实不错。

    “不是什么东西,是一种身份。哎老黑,你当猫太久脑子傻掉啦?太学知道不?学校就跟那是同一个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没听说过。”我埋头吃饭。

    “啧啧,乡巴佬真可怜。”

    大老爷又在摆他的大老爷架子了,我懒得理他。但凡我像上次那样,往他的肥屁股上狠狠挠几下,他就得疼得嗷嗷叫着求饶。虽然这人长了张欠揍的嘴,但他的话多少有点意思,有时候我也就懒得揍他。

    我能认识大老爷纯属偶然。我肚子饿了,闻着味找饭吃,他也在这吃饭;我不只会喵喵叫,他也不像我们的“同类”一样只会喵喵叫。所以我们搭上了伙。就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大老爷说,怎么这么凑巧,我俩前世生在一个时代,喝的孟婆汤都有点问题,转世又都变成猫,在世界上千百万只猫中又碰面了呢?这就叫缘分。我听完让他滚蛋。

    大老爷的前世确实是大老爷,他说他家是什么“世家大族”,住在北边那块儿有钱有权人住的地方。他说了他的名字,我没记住,就像前世许多个大人物的名字一样,我记不住。总之,我喊他大老爷,他应了,那他就只是大老爷。

    我的前世嘛,大老爷用了一个比较文雅的词儿,“流民”。不过我喜欢直接点的——山贼,土匪,或者类似的词。我这种人,干的就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勾当,走到哪,哪儿有粮有钱,就抢到哪、杀到哪。

    刚认识大老爷时,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。他耷拉着脸,低声说:“野蛮人。”

    那时我饿到眼冒金星,实在没打架的体力,所以我只嘴上回敬了他:“没有你们这群老爷在城里吃香喝辣,哪来我们这群野蛮人?”

    大老爷好像想反驳,但耳朵很快就垂了下去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
【4】

    大老爷骂我是野蛮人,倒也不算粗俗。他骂我不是人……或许也没什么不对。我还记着呢,我们闯进村里时,女人在哭,小孩在叫,男人在我的刀下被捅出一个大窟窿。我和同伙抢走他们手里那最后一点点粮食,喂饱了自己,他们就活不下去。这么简单的道理,我是懂的,但是不抢他们,死的就是我。

    从我记事开始,就有一群大人物相互打来打去。爹被征去当了兵,再也没回来。娘在家里活活饿死,把最后一小碗稀到快只剩水的米粥留给了我。十二岁那年,我跟乡里的老大哥学了坏,专干偷鸡摸狗、打家劫舍的勾当。

    第一份活儿,我偷来了一个老太太家的金手镯。她家穷得揭不开锅,只有这镯子被藏在柜子里头。娘也曾经这样藏过她的银项链,她说这是她的嫁妆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这样不对。”我把镯子交给老大哥之后,低头这么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老大哥说,“可以把镯子还回去,但你要想清楚。没有这镯子,再过两天,我会饿死,你会饿死。兄弟们都会饿死。”

    我不想死。所以我没有归还镯子。后来我对大哥的话也再没有过异议。

    我恨透了那群大老爷。我们沾着灰赤脚赶路时,他们架着大车骏马扬长而去。我们饿到饥不择食时,他们在家设酒摆宴。我们在暴雨中瑟瑟发抖时,他们在宅邸里安然入睡。他们的护卫又高又壮,披甲戴盔,兵器也是数一数二的好,我们抢不到任何好处,只能转身去抢跟我们一样的穷苦人。

    “‘仓廪实,则知礼节;衣食足,则知荣辱。’这倒也不能全怪你们。”大老爷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。

    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。“那你倒是说说,这些事到底是谁的错?”我反呛他。

    大老爷又不说话了,我也摇身跳上高墙,不再理他。

【5】

    知足常乐。人是该这样活着的。我所讲的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,现在已经不再那样了。单是这一路上吃遍的剩饭剩菜,都比前世美味好几倍。这辈子当只猫,比上辈子当人快活得多。

    我是半个字不识的乡巴佬,也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野蛮人。但是廉耻之心,我还是多少有的。知恩图报这种事情,我也是明白的。也因此,我心里头老有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
    这就是身为猫的不好了。每天有那么多人在眼前来来去去,我却只能和讨厌的大老爷说这事。好在大老爷偶尔也没那么讨厌。

    “你说,你有个恩人。”大老爷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。我也趴在地上,慢慢地讲述我的故事。

【6】

    我是个土匪。土匪的下场,要么是被官兵杀掉,要么是被民兵杀掉,总之没什么不同,都是不得善终。我也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死了,那晚太黑,我甚至没看清杀我的人是什么模样。不过,也没有什么所谓。死的那一刻,我只感受到解脱。

    当我的魂魄悠悠出窍时,定神细看,我才惊叫出声。平日里走惯了的寻常道路边,竟立着老少男女各不相同的鬼魂,他们有的面黄肌瘦、衣不蔽体,有的和我一样血肉模糊,还有些披着甲胄,不知是死在哪处战场的兵士。这群人还算有序地排成一支队伍,正向远处进发。

    见我呆立在一旁,队伍里一个中年人向我招手:“过来吧,这是往地府的路。”

    地府?看来那些关于死后的传说所言非虚,可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、牛头马面呢?怎么只有这群魂魄在这浑浑噩噩地行走?

    “别傻站着啦!你还想不想轮回转世?要在这地方再待一辈子吗!”

    中年人点醒了我,我慌忙挤进队伍里。旁边的女人抱紧怀里的婴儿直皱眉头,见我凶神恶煞的样子,最终没敢说话。这样烂的人间,没什么好留念的。转世,只有转世,我默念这个词,这是我们这种人最后的希望。

    但是队伍走了一天又一天,路却总是望不到尽头。太阳不知升起多少次又落下去,春天不知多少次到来又被严冬取代,我已经忘了时间,只能咬紧牙关,告诫自己,这是最后的希望。

    有些人,走着走着就消失了。先是化成一道白光,然后无声无影地溶解在空气里,不留一点痕迹,看得人心悸。还有些人更为悲惨,不是被路过的妖魔侵入了心神,就是自行入魔化为厉鬼,远远听到那非人的悲鸣,我们只能四散奔逃,祈祷自己别成为下一个被害者。

    我从没见在队伍里过大老爷们。就算有,也是垂头丧气的败兵之将,宛如丧家之犬,一看就是被曝尸荒野的。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生前就已如此悲惨,死后为何还不得安宁?我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“地府难道也分三六九等,我们这种穷人就该在荒野上枉死?”我愤恨地说。

    “小兄弟,这话可不对,地府是最公平的地方。”旁边一个人说,“前几天我被厉鬼追赶时被黑白无常救了,他们是这么说的。神仙总不至于骗人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又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唉,这我也问了那两位神仙。他们说,人间的魂魄实在太多,酆都也着实不能及时收纳……”

    我沉默不语。人是能比神仙想象得坏上好几倍的。光是我亲手杀的就不知有多少人,何况天下大乱,哪一处不是尸横遍野的惨象呢,又有多少魂魄,在世间孤苦地飘荡。

    但既然如此,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,与生前没什么不同。有人活着,就有人得死。我想活,别人就得死。这世上的道理,就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所以我只管赶路。又不知过了多少年,身边的同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。来犯的妖魔鬼怪越发凶猛,我都逃掉了。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,我也都克制住了。就这样,我终于来到鬼门关前。

    进了鬼门关,迎面是一条河,叫做三途河的。河上只有一艘小船,仅能容下数十个人,而光是我们这批鬼魂,就有有数千人,我们只能眼巴眼望地看着船夫来来往往,期待下一个被点上船的是自己。

    我站在那耐心地等,等了多少年,也不差这点时间。百无聊赖,我四处张望,看见远远地黑白无常拉着一个人飞来,落在我们当中。我仔细看那人,气度不凡,全无悲苦与慌乱的神色,简直是鹤立鸡群。他身上穿着锦缎衣服。我低头看了看自己,做鬼之后,穿衣打扮全凭自我想象,但我绞尽脑汁,能想出的最好布料也只是麻布。锦缎之类,我只远远看过几眼。是了,这个人是一位大老爷。

    好巧不巧,我跟他乘同一趟船。我对大老爷们是从没有好脸色的,所以我也扭过头不去看那人。我的心里窝着火,凭什么我受尽千辛万苦才能到鬼门关,他就能被黑白无常直接领到三途河前?人说地府内人人平等,我看倒不尽然。

    没有人说话,船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开,只有河水刷拉拉的声响。渡至河心,平静的水面忽然起了风浪,小船颠簸不已,几个鬼魂惊叫出声,那船夫依旧是淡然的表情。我死死抓住木板的边沿,但奇的是,满船竟只有我一人被甩进了河。

   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我自然是识水性的,但我越是扑腾,在河里却陷得越深。吃了好几口刺骨冰凉的水后,我猛然想起这三途河的传说,据说有罪之人断然不能渡河,只会被丢进河中,等待被剧毒侵蚀心神。我喘不上气。生前杀了无数人,死后的路上又无数次见死不救,我这样的罪人,又怎可能转世轮回呢!

    那唯一微小的希望也破灭了。我放弃了挣扎,任凭河水淹没身体,极速下沉。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扯住了我的衣襟,而后架住我的身体,往上浮去。我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些,转瞬间,这人就带着我回到了船边,又将我扶上船。被吓呆了的我这才回过神,往船下望,惊讶地发现救了我的居然是同船的老爷。他半身还泡在水里,却还冲我笑。而后一个大浪扑来,他就不见了影子。

    船很快就靠了岸,我们这十几个鬼魂被领下了船,而后船夫摇起橹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站在那,直到后头的鬼魂都离开了,还是站在那。不知多久后,我看见雾蒙蒙的江面上出现一道波纹,一个人影向岸边游来,又很快爬上了岸。

    “恩人!”我啪地一下跪在地上,泪流不止。

    “快起来,快起来。”那位老爷弯腰扶我,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言重了。”

    这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。我回想着河水的寒冷,那不是正常的水该有的温度,仅仅是回忆就能让我寒毛直竖。恩人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,拉起我接着赶路。

    “能跟我讲讲你的事吗?一路上这么多鬼魂是怎么回事?”他问我。

    脚下的这条路叫黄泉路,是一条又长又宽的直道。既然恩人想听,我便毫不保留地讲,这些事我也憋了很久,早想找人说说。我从记事时,到我如何成了土匪,到我的死,再到化为鬼魂后路途上的所见所闻。恩人的眉头越皱越紧,表情也越来越阴沉。我讲完时,我们刚好走到黄泉路的尽头,眼前便是阴阳的另一个分界线,忘川河。

    “我要回阳间。”恩人平静地对孟婆这么说。

    孟婆与我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“就算要回去,您的尸身也早已下葬……”孟婆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“不,我是说,我的魂魄回阳间。我不轮回转世了。”恩人依旧很平静。

    “万万不可啊恩人!”我叫出了声,“您没听到我说的吗,那人间,可是比地狱还地狱的地方。您这样的好人,该去下一世过幸福的日子啊!”

    “老黑,我不是什么好人。”恩人转过头,对我无奈地笑笑,“你说的那些民不聊生、生灵涂炭的惨状,有我一份过错。你说你杀了几十人,可又有几万人的命断送在我手里呢。”他把我往奈何桥的方向推了推,“快走吧,你该往那边去。”

    “死亡之下,众生平等,不分善恶。”孟婆的表情带着怜悯与悲戚,“就算回去,您又做得了什么呢?不过再白白枉死一遭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但一定有什么是我还为百姓能做的。”

    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。我踏上奈何桥时回头张望,恩人正向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。

【7】

    “……就是这样了。我甚至忘了问恩人的名字。”我直起身,见大老爷一动不动,伸爪子蹬上他的脑袋,“老东西,死啦?”

    “咒谁呢!我听着呢!”大老爷翻身,换了个方向继续蜷着,“所以呐,你打算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转世之后,我四处流浪,就是想知道恩人究竟是谁,好报答他。”

    “劝你死心吧。”大老爷打了个哈欠,“听你这么讲,你那位恩人跟咱们是一个时代的人物。你知道那是多少年前吗,将近两千年啦。那人要是还在,也早没影了。”

    看见我恼怒地举起爪子,大老爷又翻了个身,表情认真了点:“老黑,你也见到了,在人间的魂魄是怎么没的。要么是被人忘了,消失殆尽。要么是挺不过执念,不得安生。你好好想想。这人还在不在人间都是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我垂下耳朵。大老爷说的在理。何况我现在是一只猫,不是人,也没法打听,更没法去那种叫“网络”的东西上查。就连这点故事,也只能讲给大老爷一个人……不对,是一只猫听。

    “我还记得恩人长什么样,我能认出来的。”我不甘心地补充。

    “唉,那就祝你好运吧。”大老爷摇头。

【8】

    清晨。今天也是个好天气,但我的心情却不好。昨晚听了大老爷的话,我郁闷得没吃下饭,大老爷把他偷偷藏的猫条分了我半根,我也没有食欲。气得他直骂我不识抬举,哼哼唧唧地去别处睡觉了。

    “汉室倾颓,奸臣窃命,主上蒙尘。孤不度德量力,欲信大义于天下……”

    楼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,晨读,学生们的必备早课。这内容我已经听过无数遍。但是今天,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,连这声音都觉得刺耳。所以我跻身穿过铁栅栏,向另一个街区走去。

    轻巧地在城市的缝隙中穿行,我落在一块修剪齐整的草地上,向旁边幽静的林荫道走过去。我想找个地方静静。

    “猫咪?之前没见过你呀,是新来的吗?”

    这么僻静的角落居然蹲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。她手里拿着一袋我平日里吃的,大老爷说叫“猫粮”的东西。她身边聚集着几只野猫,安静地低头吃饭。

    “猫猫,过来,你怎么没有精神?快让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慢慢向我伸出手。我讨厌被人触碰,所以跳到一边,继续走我的路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么怕人?毛也很乱,眼睛没神,是不是跟别的猫打架了?还是被人伤到了?乖,让我看一下。”

    女孩跟在我后面自言自语,我只觉得她实属多管闲事。一只猫的死活与她有何干?还是少管点别人的事吧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呀,别跑那么快——”

    “咚”的一声巨响,我转头一看,女孩倒在地上没了动静。我凑过去,被她痛苦的表情吓了一跳,嗅一嗅她的脸颊,有股说不好的奇怪气息。动物的本能告诉我,这女孩是发了什么急病。我环顾四周,没一个人影,这地方偏得很。我又拱拱她的脸,没有反应,看来凭她一个人挺不过去。

    呵,说起来,我现在是猫,人的死活与我又有何干?有人活着,就有人得死,就这么简单。只有傻子才会做舍己为人的事儿。

【9】

    所以当我冲出林荫道,往人流密集的主干道上奔去时,我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。一只猫!有谁能听懂一只猫想表达什么!别人不一脚把我踹开就已经算好的了。

    “祝你好运吧。”我的脑袋里滑稽地浮现出大老爷说这话时的无奈表情。我闭上眼,算了,那就碰碰运气。

    “嘶——好痛!怎么会突然有只猫窜出来!”

    “文伟!你没事吧!”

    我的额头也很痛,但是顾不上这个了。我叼住这个人的裤脚,往林荫道的方向扯。

    “没事,没事,这只猫在干什么?怎么扯住我不放了?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饿了?看它没什么精神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饿了也不能吃我的裤子啊…..”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,“乖,别蹬了,给你买吃的去。”

    不是这个意思!我愤怒地挣扎着,跳出男孩的怀抱,往林荫道的方向走了两步,而后回头喵喵叫。人类怎么怎么笨,这都听不懂!

    “休昭……我觉得,它在说,让我们跟着他。”

    “你脑子没问题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不科学了,遇到一只听得懂人话的猫已经很正常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唉。行,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,我的目的算是达成了。两个人跟着我一路走到林荫道,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女孩。过了一会,一辆白色的车伴着红蓝色灯光嗡鸣而来,女孩也被带上了车。我知道这是意味着她安全了。

    嗨。没想到我这样的人,也能做出一桩好事。我舔舔爪子,而后觉得不对劲。

    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受…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。或许能够称之为,动物的本能。

【10】

    所以我发了第二回疯。我偷偷地潜入了那个不允许动物进入的叫“校医院”的地方,并且摸到了那女孩的病房。溜进角落后不久,之前那两个男孩就进来了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我听老师说了,你们是法学院的费祎和董允同学吧。谢谢你们救了我。”女孩起身迎接客人。

    “应该的。对了,该怎么称呼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叫甘梅,是动科动医专业的。叫我小甘就好啦。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你会去那边喂流浪猫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加入了学校的动保社团。虽然流浪猫问题很让人头疼,但也不能放着这些小生命不管。不过,果然不能一个人去啊,要是心脏病又发病就糟了,还好这次遇到了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是一只黑猫把我们带过去的。很奇怪吧?”

    “黑猫?对,我晕倒前,是在追一只看上去受了伤的黑猫,难道是它?”

    “大概动物也知道谁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我趴在角落耐心听着,但是对话很快就转到寻常的关心和日常琐事上去了。直觉告诉我,这两个男孩和这个女孩都不一般,但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,只能期待对话里会有什么线索。

    “对了,小甘同学,虽然可能有点奇怪……但我想问你一点事。”临走前,那个叫费祎的男孩说。

    “嗯?是什么呀?”

    “你对‘荆州’或者‘小沛’这两个地名有什么印象吗?”

    “地名?”女孩脸上一片茫然,“你是说湖北和淮北?我老家确实是淮北的,湖北……我们现在不就在武汉吗?这是什么意思呀?”

    “……对不起,是我冒昧了,你别往心里去。好好养病,以后可以来找我们玩。”

    “嗯,好呀!”

    小甘没听说过,我可是听说过的,虽然我是北方人,但也是在南方打拼——呃,打家劫舍过的。荆州这个地名,我再熟悉不过了。这个叫费祎的人,身上有点问题。

【11】

    “喵喵~”

    我站在这两人当中,能做的事居然只有喵喵叫。两个男孩相互对视了一眼,回到了先前的林荫道,在长椅上坐下。

    “我天,感觉这地方都能成为我校的怪谈集中地了。”费祎向后一靠。

    “先是季汉前大将军向前尚书令激情表白,后是发现昭烈皇后意外晕倒,现在你又怀疑这猫是哪个熟人,对吧。”另外那个叫董允的男孩略带无语地说。

    “也不能确认甘梅同学就是甘夫人啦……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她,或许只是凑巧同名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呢?你又是怎么回事?”董允转向我。

    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,什么将军、尚书,还有皇夫人的,听着就像老爷们的事。但是恩人也看着像是老爷,说不定能有什么关系。我胡思乱想着,愤恨地发现自己只会喵喵叫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别着急。相府的名册,在我死之前的那批人,名字我都是记得的。我一个个报,如果里面有你,你就点头或者叫一声,好吗?”

    “文伟,虽然我知道你记性很好,但这也太恐怖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小事情啦。大黑猫,你听懂了吗?”

    费祎点了点我的头,我嫌弃地扭过脑袋。真是个笨蛋,我跟什么相府的完全没关系。

    “呃……不会你是东吴或者曹魏那边的吧。”

    我不理他。

     “文伟……它……它应该……真的只是一只,聪明点的猫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休昭,想笑可以大声笑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但是—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    唉,我真的只能指望这两个人吗?

【12】

    “呦,回来啦。”大老爷看见我,弓身伸了个懒腰,“还以为你死在外面啦。”

    经过这一番折腾,已经是深夜,我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。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咕叫,我板着脸,这声音给谁听见都行,唯独不想给大老爷听见。

    大老爷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嘲笑我,而是用前爪推给我一个铁皮罐头。我闻了闻,里面的东西很香。

    “有个小孩送的高级货,给你啦。”

    顾不上说什么谢谢,我立刻狼吞虎咽地埋头苦吃。或许是前世饿了太久,我对食物的香气非常敏感,回过神来,一整罐食物都被我吃完了。我怔怔地抬起头,大老爷居然也会有这么好心的一天。

    “还不是听了你讲的事,我也怕这辈子过三途川的时候掉进去。这不,赶紧行善积德,阿弥陀佛。”大老爷又蜷回去了。

    我踩上他的屁股,懒得想这是真心话还是他害羞了的假话,“别睡,有事问你。”

    “滚滚滚,吃饱了还占起便宜了是不?”大老爷嘴上这么说,却也只是翻了个身,背对着我。

    “你听说过费祎和董允这两个名字吗?”我问。

    大老爷抬起头:“你从哪听说的?”

    “别问,就说你认识不?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是我能认识的大人物,倒是你,居然一点没听说过?哦……你死得太早了。”

    看来上头的大人物之间也不一定都是认识的,我叹气,却只发出哀怨的喵喵声。那这两位大老爷,与我那位恩人,或许也只是陌路人。

    “那他们到底是谁?”我追问。

    “我死的时候,他们是蜀国的大将军和尚书令,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咯。”

    “这‘蜀国’又是个什么国家?我们活着那会不是叫汉的吗?”我越听越糊涂了。

    “嗨,这是大魏对他们的称呼,他们是自称汉的。啧啧,我临死的那几年可真够乱的,北边来个新朝,西南边也有个新朝,东南边听说在我死后也称了帝。了不得啊。”

    我对谁是皇帝没什么兴趣,我这种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,他们的生活也最与我无缘。皇帝旨意下达到乡里时,带来的也都不是什么好消息。现在的这个时代,已经没有了皇帝,我是很高兴的。

    大老爷想了一下,说:“你是幽州地界的人,总听说过刘玄德吧。”

    这我倒是听说过,哪个幽州人能没听过他的名号?大哥带着我们,当初就准备投奔他,结果筹不到路费,最终只得作罢。我们中最年长的大哥死后,兄弟们也散了,毕竟,那时的我们只是一群吃不饱饭的小屁孩。

    我们对他是带着万分崇敬的,他跟那群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是不一样的,这谁都知道。我觉得跟着他一定能有饭吃,所以曾卯足了劲想去找他,直到我遇到了他手下的兵。

    “有饭吃?”那个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的人哈哈大笑,“哈!要不是你接济我这口饭,我早就饿死咯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要回去找他?”我很吃惊,“他不久前刚败了一仗吧?”

    “正是因为这样,才要回去找他。你来不来?见到刘将军之后你就懂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去,我不想饿肚子。那个士兵向我告辞,上路了,我盯着火堆发呆。刚才给他的那半块饼是我最后的口粮,用来换刘将军的消息,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。

    “这跟刘玄德又有什么关系?”我问大老爷。

    “他就是蜀国第一代皇帝呀。”大老爷不紧不慢地说,“不过,他也没坐稳几年皇位就是咯。”

    这又让我大吃一惊。他不是游侠儿吗?当了将军之后,居然还做了皇帝?我有点难以把“皇帝”和“刘玄德”两个词联系起来,前者是个遥不可及且冰冷的幻影,从不管我们这些草民的死活,而后者,虽然我不懂他在做什么,但我懂他是真真切切地对我们这种人好。

    大人物的世界,原来是这么复杂的。不止有吃饱饭的问题、谁死谁活的问题。我想起我的恩人,一开始我也带着成见看他,但他实际上是个大好人。

    在我曾经活着的那个时代,是不是也有很多大老爷是这个样子呢?

【13】

    费大将军和董尚书要去四川旅游了。我问了大老爷,那儿就是当年的蜀地。所以他们是去重游故国。

    我对那个刘玄德建立的国家有点兴趣,琢磨着能不能跟着这两个人一起去逛逛。我把这话告诉大老爷,大老爷白了我一眼。

    “他们要去,不是坐火车就是飞机,你能上去哪个?”

    大老爷给我解释了很多,我听得似懂非懂。总之他的意思是,我会被管那块的人赶出来。这我是懂的,动物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,去不了人能去的地方,这个叫“火车”和“飞机”的地方估计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“而且,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当年的东西早就没了。去了也只能看见差不多的高楼大厦,别去凑热闹了。”

    这也确实。我是知道的。不过脑袋里名为直觉的铃一直响个不停,告诉我,去了准没错。

    “唉……你要去的话,那就去拜拜诸葛丞相的庙吧。听说他成了神仙,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恩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诸葛丞相又是什么来头?”

    “诸葛孔明啊,你连这个都不知道?”

    哦,这我倒是又听说过。在荆州待过的人应该都听说过,他负责管荆州那会,上下事物打点得井井有条。待在那儿有活干,也有饭吃。可惜的是我在荆州没待多长时间,还是跟着老朋友继续做以前的勾当。因为我没忍住。比起老老实实地种田,还是这活儿来钱更快。

    也因为这一时贪念而再度北上打家劫舍,不久之后我就死了。这是后话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能做成丞相,我倒是毫不意外。我们就盼着全天下的大老爷都是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所以我想,这趟旅行,我去定了。

【14】

    我走的那天,大老爷居然挪动了他尊贵且肥胖的身躯,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。

    “老黑,你走吧。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。”大老爷气喘吁吁地说。

    “那你保重。”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嘿,我也是个老东西啦,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年。这辈子吃吃喝喝,躺下什么都不用想,够舒服的啦。你走吧,别想太多。”

    我擅长的就是别想太多。所以我跟上费祎与董允的脚步,将身形隐匿在建筑之间。大老爷的身影完全不见了。
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气,注意别被穿着深色制服的保安发现,这着实有点困难。人流密集的安检好歹是混过去了,但候车大厅却空旷得一览无余,毫无藏身之地。

    “文伟!快看那边!”

    董允拍了拍同行人的肩膀,指向我藏身的花盆后头,费祎也转过了视线。该死,可别坏我的好事,我感觉后背发凉。

    “是之前那只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像。不然也太巧合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,走了过来。我踮起脚尖,时刻准备逃跑。没想到费祎环视了一下四周,蹲下来打开背包,向我敞开。

    “要是想跟着我俩,就进来这里,好吗?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犹豫着,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人吗?我抬头,董允站在侧边,他的身体和手提的行李箱挡住了我的藏身地,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一只猫。

    行,就赌这一回。我咬咬牙,低头钻了进去。

【15】

    这趟旅行是极其不舒适的。包里的空间非常狭小,虽然费祎为了透气与我的行动方便,上车后就把背包拉开了一个小口,可以让我探头瞧瞧外面的世界,但我还是蜷缩着不敢动。我虽然不聪明,但也知道,要是暴露了,不仅我要被赶下车,这两位老爷也得跟着遭殃。

    我不明白。我知道着世间有好人也有坏人,但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多好人。而且不是跟我一样的平头百姓,而是我最恨的大老爷们。

    既然大人物中也有好人,那为什么上辈子的世间又会变成那个模样?我想起爹、娘、老大哥,还有遇见的士兵、我杀过的人、我自己。我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?大人物们又因为什么也不得好活?

    有些事我明白的。人追求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,比如吃得饱、活的好,对大老爷们来说,还有钱、权利和名望。为了这些东西,我手上沾了太多的血,忘记了太多该记得的事。可我不明白,有些人似乎不要这些东西,也要去求另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,我想不明白那是什么。

    我想不明白。大老爷让我别多想,那就别多想吧。

    我在半梦半醒间胡思乱想着,而后被清凉的空气激醒,稍微探出头,望见陌生的街道,我慢慢走出来舒展身体。

    “嘿,你还跟不跟着我们?”费祎问我,我摇头,“果然,你能听懂人话。虽然不知道你是谁,不过,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
    董允也朝我摆手,这是这个时代告别的手势。我犹豫着,没有他们的帮忙,我绝不会如此顺利地来到这里。这么说,他们也是我的恩人。我犹疑地喵喵叫了两声,可是他们已经走掉了。

【16】

    离开了大老爷,我才发现,原来自己这么笨。成都这么大,我又不识字,该去哪儿都不知道。更何况,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。

    我试图从“同类”身上获得点有用的信息,但是,果然,这里也都只是群只会喵喵叫的家伙,完全没什么作用。

    有天晚上,我睡得浅,被一阵窸窣声惊醒。侧耳一听,是一只小猫的脚步声,可又有点不对。我起身探头,好奇地向外张望,看见前几天刚来这块住下的小白猫在路上慢慢地踱步,前头还跟着一个人——不,那不是人。

    轻飘飘的脚步,半透明的身体,灯光透过他,没有投射下一点影子。这种状态我很熟悉,这是一个鬼魂。

    动物的灵视很高,所以我并不感到意外。只是这太平盛世下,黑白无常能亲自照顾到每个魂魄,怎么会有人形单影只?好奇心使我追上去想问个究竟。

    “喵!”小白猫认识我,冲我打招呼。那人听到声音,也转过头。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柄羽扇。

    “你很不一样。”他看着我,若有所思,“你是记得前世的魂魄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我很吃惊,我的表情或许写在脸上了——如果这个人连猫的表情都能读懂。

    “我是诸葛亮。”他解释似的自我介绍。

    我再一次很吃惊。原来他就是诸葛丞相,我一直以为神仙要么高高在上不喜欢理人,要么说话难懂得要命,就像判官和孟婆。但是眼前这人,除了穿得好些,眉宇间更精神些,同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神仙。”他无奈地说,“只是个在成都暂住,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消失的孤魂野鬼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鬼也是能读懂动物的心声的。”见我有些瑟缩,他解释到。

    “可是您又在这里做什么呢?”他说他不是神仙,但他确实是丞相。这个狭窄阴暗的小巷子与他尊贵的身份着实不太相符。

    “哦,是因为这孩子。”他指了指身后的小白猫,“她从主人身边跑丢了,那个小姑娘急得到处贴告示、发求助,我就帮忙找。还好这孩子愿意回去。”

    我瞪大了眼,这有点超乎我的想象。堂堂一国丞相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,居然在为一个小女孩找猫?还在这么偏僻的角落?

    诸葛丞相有点不好意思。“没办法,阴阳两界互不能干涉,我能为阳间百姓做的事也只有这点了。至少这孩子回家,她的主人会很高兴。”

    我有点习惯了。也许跟着那个刘玄德的,都是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人。

【17】

    “您能不能,帮我一个忙。”

    把小白猫安全送回家后,我恳求到。这个人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了。

    “好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,我都尽力帮你做到。”

    他回答得很干脆,反而让我局促了起来。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,因为这种大人物往往都很难请得动。

    我把前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。他和我那位恩人一样,眉头皱得越来越紧,又在听见恩人的事时舒展开,最后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“您别笑了……对您这种大人物来说,或许只是件小事,但对我来说——”

   “不不,抱歉,失礼了。”他摇摇羽扇,向我行了个礼,“只是在想,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。阁下的那位恩人,或许我是认识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!”我喜出望外,直觉果然没有错,“您认识他!”

    “是啊,也算是熟识了。我可以带阁下去见他。”

    这么说,他还在人世间。这又是一份意外之喜。

    “那,那我能做点什么来报答他?”

    “我想,他应该是不求回报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恩人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不能不报。”我委屈地说。

    “三途河的河水其实并没有毒,魂魄也不会因为河水而消亡。救了阁下命的,不是能坚持走完长路的阁下自身吗?”

    这到让我有些意外。我摇摇头,理清思绪: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上辈子我做了太多混账事,直到掉进三途河才醒悟。要是没有恩人的所作所为,我还得糊涂很久。我想起之前救了的女学生。上辈子的我一定做不出这种事。是恩人感化了我。

    我嘴很笨,不知道该怎么说。不过面对诸葛丞相,好像也不需要说出口,他都能理解。

【18】

    还是让他亲自说明吧。诸葛丞相是这么说的。我跟着他,在凌晨的大街上漫步。

    “恩人他,在回到阳间之后都做了些什么?”我忍不住想多问些问题。

    “‘为百姓做点什么’,他是这么说的吧。但实际上,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不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诸葛丞相看出了我的疑惑,接着说:“因为他连自身都难保。”

    “鬼魂在阳间是非常脆弱的,这点想必阁下很清楚。从阳间到酆都再返回阳间不是一趟轻松的旅途。归来后的十年里,他只能在坟冢四周活动,稍不留神就会神形俱灭。后来他甚至被妖魔缠上了身,差一点就被执念打败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……他坚持要去汉中寻人。从成都到汉中,拖着虚弱的身子,摸索着走。还好有神器引路,只走了半个月,最终寻到了人。”

    “再后来,是三百多年的乱世。庙宇破败、坟冢荒凉,对我们这种不愿转世的鬼而言,这种时代最为难熬。明明山河破碎、国家有难,自身的力量却越发消退,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。充其量只能为迷途是魂魄指引前往酆都的路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所以,几百年来,他想做的事完全没有做成。这也许就是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吧。”

    我有点不高兴,我不懂这么复杂的事,但我觉得恩人很了不起。任何人都不能说他做的事很不好,就算是诸葛丞相也一样。

    “别生气。”诸葛丞相笑了一笑,“我喜欢的就是他这点。”

    “无论转世轮回多少次,他肯定都还是这个样子,会做的事情永远不会变。我只是觉得,他不该在人间受这么长时间的苦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怎么能这么说呢,我可是乐在其中啊。”

     这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声音。身体像是触电一般,我颤抖着向声音的来源望去。是他。恩人的模样与记忆中完全一致,千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什么,从表及里,我想都是。

    “主公,偷听别人的对话是很不礼貌的,你知道吗。”

    “啊哈哈哈……还以为能听到你背地里偷偷说我几句好话……”

    等等,“主公”的意思是……意思是……我用我空乏的脑袋来回地想,最后恍然大悟:“恩人,您原来是刘玄德!”

    “嗯,我是。好久不见了,老黑。”

    恩人蹲下身,向我伸出手。我思考了一下,也伸出前爪在他半透明的掌心点了一下,大概算是这个时代打招呼的意思。实际上,我的脑内已是一片混乱。生与死,善与恶,尊与卑,这些事在此刻的界限是那么地模糊。前世与今生的经历宛如幻影。

    “别想那么多,老黑。世上的事本就是必然中套着巧合,巧合中又有必然。很多事,不是一字一句就能解释清的。”

    “想报答我的话,就做一件事。”恩人伸出一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——这辈子,好好活着。”

【19】

    “好好活着。”

    这是娘去世前对我说过的话,也是大哥曾经对我说过的话。我问大哥,什么叫做活着。

    “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模样。我啊,想找块地安稳地住下,娶个漂亮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小子。这才叫真的活着。”

    我歪头想想,大哥所说的应该是想要些什么。我说:“那我只要吃饱饭就够啦。”

    这是个简单的愿望。实现这个愿望的路途却复杂而又艰险,单凭我一人走不上这条路,也走不到尽头。我又想起曾经的人们,想起如今的人们,当下的每一刻也许都是他人赐予的奇迹。

    唯有生命,才能报答生命。

    朝阳缓缓升起,恩人与诸葛丞相的身影也在视野中消失不见。但我知道,他们一直都在。我漫步在阳光下,感受微风的吹拂,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一个新鲜的词儿:未来。

【20】

    “你你你——你怎么回来了!”

    我承认我可能就是爱看大老爷被我整蛊的样子,看到之后别提多爽快了。我愉快地伸出爪子,拨走大老爷面前一半的猫粮。

    “喂!老黑!别欺人太甚!”

    “我去找了费大将军与董尚书,他们回来了,我也就回来了。”我嚼了两口猫粮,不紧不慢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是问,你干嘛要回来!现在倒好,你个小崽子又来跟我抢食!”

    我知道大老爷没有真的生气,反而心里很开心。没有我,他能找谁去显摆脑子里知道的那点东西?我瞟了他一眼,啧啧,我走之后,他甚至瘦了一圈。

    留着大老爷对我来说也有用。我让他教我识字儿。学生们偶尔会把课本与闲书遗失在校园里,我就偷偷拿来看,不认识的地方就让大老爷读。大老爷最开始不情不愿,到最后自己也入了迷。他说,他也很多年没有正经读过书了。

    原来世界这么大,这么广阔。在我曾生活的那个时代之前,文字已悠悠流淌,承载着诸多人的人生,一直流淌到今日,还会去往未来。

    “跟你说了,别想那么多。”大老爷喃喃地说。

    也对,此时时刻,我只是一只猫。

    我看着流云在湛蓝的天空下飘荡,而后纵身从高墙跃下,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墨绿的灌木丛中。

—end—


本来想从猫猫的视角把玄亮死后怎么重逢的坑填完的,结果怎么感觉挖了更大的坑,下次一定

写到最后感觉不像同人,像原创故事,所以不打cp的tag了

这几天焦虑和抑郁又复发了,生活很痛苦,文章写得很痛苦,觉得想表达的东西被我表达得一团乱,但能写完又很开心,写完就算成功(自我安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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